南有嘉鱼

【玉穗】不信人间有白头(HE)

【第八章】沦落人（修）

天风带来的凉意一寸寸渗入肌肤，穗禾这才记起自己已经用鸟族秘法遮掩身形，在润玉的璇玑宫庭院里站了半个时辰。

她是不是不该再犹豫了？

纵有三万年的守护封印，忘川河下的魔窟结界终有碎裂的一日。

斗姆元君告诉她，要顺应天命，匡扶正道。她早该以血脉之力平了这场惊天浩劫。

生来大义的种族，不惧死。

只是……

若她死了，谁来守护鸟族呢？

眼前的白衣公子眉目旷远，轩昂的姿态和前世高座上的天帝陛下一般无二。

偌大的六界，三万年来的如影随形，她也唯有一个润玉可以托付。

助他继位是顺天命，以身止战是她的正道。

她是出身鸟族的穗禾，六界战士的荣光要在她的身上延续。

她的确不该再犹豫了……

穗禾抬手便在庭院里布下一层结界，随即又撤了鸟族秘法，明晃晃地出现在润玉眼前，施完礼唤了句：“殿下。”

温娴低调的装束，记忆里的明艳佳人，三万年的心心念念，润玉望着突然出现的穗禾，强按下心中的一丝异动，道了句：“穗禾公主安好。”

“殿下早就知道了吧。”穗禾微微一笑。

闻弦歌而知雅意，润玉是少有的聪明人，定然知晓她的意思。

润玉几不可查地轻挑了下眼角，他确实知道了穗禾就是这三万年来暗中帮助他的人，内心的感动无以复加。可除此之外，他也有很深的疑问。

“公主为何帮我？”

数不清次数地帮他逃过天后的刁难与截杀，上神雷劫的暗中护佑与疗伤。

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地救下魇兽。璇玑宫、布星台终年不缺的上好水系灵药，几乎他缺什么就会有什么送到眼前……

这一桩桩一件件，叫他如何回报？

“因为看到殿下便让穗禾想起了自己，从小被欺负着长大，每一天都在危险和杀机中度过。直至成年，有了自己的力量，才好过些。穗禾幼时特别希望有个人可以来帮自己一把，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力量，也聊胜于无。穗禾之困境尚有反击之力，而殿下连反击都不能，只能默默地一个人受委屈。穗禾在旁看了，很是难过，所以想帮殿下。”

一番话七分真三分假，穗禾受元君指引襄助下一任天帝，本带有功利色彩，但看到润玉的艰难处境与他的为人品性，便多了几分真情实意。

润玉听完心下一暖，真挚地朝穗禾道谢。

“这三万年来若不是公主的暗中帮助，润玉早已神魂俱碎，万古不复。公主他日若有用得着润玉的地方，定当尽心竭力，永不推辞。”

未来天帝一诺，可护鸟族万年平安。辛辛苦苦，忙忙碌碌，费尽心思，左挡右挡，求得不就是鸟族的繁衍？

润玉重情重义又一诺千金，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，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。

这究竟是为什么？为什么呢？

穗禾定了定心神又认真地对润玉说道：“殿下客气了，穗禾只不过觉得自己跟殿下同为天涯沦落人。沦落人当然要沦落人陪。”

润玉反复地念了几次穗禾的那句“沦落人当然要沦落人陪。”倏尔笑了，拱手道：“公主跟我已有三万年的交情，彼此殿下公主的，太过客套。小仙表字润玉，公主称我润玉便好。”

“润玉。”

“穗禾。”

两人相视一笑，尽在不言之中。

突然，润玉的衣袖抖动，从中掉出一白色团子，刚一落地便化做一小兽。

小兽看到穗禾开心地跑了过去，围着穗禾左蹦右跳，润玉见此无可奈何地笑了笑：“可算是睡醒了。”又抬头对穗禾说道：“魇兽喜欢你。它知道你就是它的救命恩人。”

两万年前他飞升上神后不久，因为要布星挂月，日夜颠倒，白天多数情况下都在休息，魇兽趁他不注意不知道跑到那里玩耍去了。

等回来时才知道，膳食坊的人差点要煮了魇兽。

多亏一个仙子救了魇兽，虽然看不到人但却嗅到她身上独特的气息。

魇兽还告诉他，这气息一定是位顶漂亮的仙子。

他当时就觉得好笑，明明看不到人，这小家伙怎么知道是位漂亮的仙子？

他往细一琢磨，魇兽是神兽，能嗅到神魔身上不同的气息，它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。

他再一联想到飞升上神重伤的那天晚上，布星台上的惊鸿一面，终生难忘。只是不确定救魇兽和救他的是不是一个人？

一晃两万年，天后寿辰前魇兽跟着他出门，中途不知怎么了，魇兽忽然朝一杏衣仙子跑去，他拦都拦不住。

待那女子转过身来，他忽然明悟了。

女子走后，魇兽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对他说，它觉得是她，它的救命恩人。它闻到了相同的气息。

已经猜到真相的他，笑着对魇兽说道：“你也觉得是她？嗯，我也觉得是。”三万年来唯一关心璇玑宫的人就是她了。一人一兽，不是她救的，还能有谁？

穗禾感受到魇兽的亲近很是开心。

三万年的相处，她非常喜欢这只圆滚滚的小兽。

只可惜当时不能在天界现身，她也没有机会逗逗它，一颗心都扑在给润玉挡灾避祸上了。

只是，魇兽怎么知道是她救的？她记得当时并没有现身。

润玉只是一眼便看出了穗禾的疑惑，出言解释道：“你救它时，它闻到了你的气息。这次你上天未隐去身形，它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你。”

大意了，大意了。

穗禾暗叹道，这三万年来唯有的两次未使用鸟族秘法的时候，均被他们一人一兽逮了个正着。偏偏她还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，真是汗颜。

不过，润玉为什么不问她究竟使了什么法术才能彻底掩去身形？时隔两万年才再次让魇兽闻到了气息？

省经阁？！

穗禾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在记载鸟族功法的篇目中，曾提过她的这种鸟族秘法。虽然是只言片语，但也能让润玉窥见全貌。

果然，她前来坦白是对的。

心机不如润玉，学识不如润玉，她注定是要给润玉铺路的呀。

难怪元君批语：顺应天命，匡扶正道。

她前世为旭凤掏心掏肺谋夺天帝之位，岂不是明摆着与天斗？

这能有什么好下场？

所以，才被废除修为？

她前世究竟是何结局，直到现在都不知道。还有今生忘川河底魔窟内镇压的东西……

她要以命开道，守护六界，无论神人魔妖，皆是众生。

穗禾的美目一点点黯淡了下去，润玉察觉不对上前一步，关切地问道：“穗禾，可是身体不适？”

穗禾平静地望着润玉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，却发现腰间的玉坠突然在此时亮了起来，这玉坠同忘川魔窟的封印之力相连。

此时亮起，岂不是忘川出事？难道那魔窟里的东西觉醒了？

穗禾来不及跟润玉解释，化作一道流光朝忘川飞去。

不过一瞬，穗禾的神情几经变化，加上穗禾腰间的玉坠忽然亮起，察觉到事情的非同寻常，润玉亦紧随其后。